凭心而论,初春的长春真的不是个好地方,尽管沙尘暴要比北京小的多,但也够人受的我是
坐早上的火车到长春的,在站台等了半天,该来接站的一个没来,于是顶着一头的沙子,钻进了一家网吧,据说长春的网吧是2元钱一小时的
登陆IRC后,见这帮家伙果然都在
你这斯,在哪儿呢?茹尤说
长春,丫不是说好8点接站的吗?我连个鬼影都没见
啊,东方网吧啊,你跑的到挺远,等着,我去接你
说完这话以后,茹尤官舱鼠绿茶齐刷刷的下线了,大约是查到我的IP了吧茹尤的网名本来叫春雨贵如油,后来大家觉着麻烦,就叫如油,一来二去却成了个女人名字--茹尤了在网上活动少说也有两三年了,安全界的人也认识不少,但真正称上是朋友的,也就他们三个于是在二年年底的时候,我接到了他们的邀请官舱鼠和绿茶跟我一样,到是茹尤,今年才是个高三学生,技术不在我和绿茶之下后生可畏啊!
正想着,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他们三个家伙寒暄了几句之后官舱鼠提议去川王府吃火锅,没有异议,于是大家打的去了
尚书,你说你也是,找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上网,要不是绿茶的数据库刚更新,差点找不到你
尚书,你不是说带了一套原厂GBA给我吗?
尚书
这三个家伙一路上问的我简直木了,没想到生活中一个个竟然这么能侃
后来喝酒的时候茹尤吐了,被官舱鼠扶了出去绿茶说,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也稍有些醉,只是含糊的哦了几声就低头吃菜做技术的都有这个通病,没有太做作的东西,直来直去自然在话题聊完的时候很容易陷入沉默在在这种时候如果没人转移话题的话,很可能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当然,这或许也是一种默契吧正这时候,官舱鼠和茹尤回来了,气氛也随着活跃起来
茹尤这小子真够胆大的,刚才竟然和一个女服务员搭讪呢!
咳咳,茹尤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说,你才多大啊你,冲你这举动,我觉得当
大哥的我今晚就应该睡你家
行,没问题有GBA在什么都好说茹尤边说着,边又下了一大堆羊肉而我想的是,今晚可以免费住店了
从川王府出来天气已经黑了,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茹尤扯了扯黑色风衣的领子,形象到是挺酷的绿茶和官舱鼠回学校上自习去了,只剩下我和茹尤
走吧,茹尤说,去我家
茹尤的家离市区比较远,我们坐25路转54路转14路公交车在走了近一个小时之后才到他家,进屋的时候已经11点钟了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茹尤家住一楼,而这间房子却是在楼边盖起来的
怎么,北京没有三小吗?茹尤边说着,边给我到水,示意我自便
啊,可能吧,反正我没见过我注意到了墙角的电脑桌,看上去相当乱你父母呢?我问
父母我爸去南方了,一直没消息我妈在里屋,应该睡了吧茹尤似有些迟疑,转而说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间三小里面还有一个门通向里面而门口刚堆放着一大堆软件的盒子
大概茹尤发现我注意到了那堆东西了吧,于是拿给我看当然也就在此时,我发觉有些不对劲
你做
我做盗版他还没等我问,便抢先一步说道:我没法不做盗版妈妈有病,家里又没钱,我自己还要上学,不做盗版我做什么也许像你们这种条件优越的大学生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我注意到这里他用了你们这个词儿,大概是指官舱鼠以及绿茶他们了
话说到这里,我听见有微弱的咳嗽声是我妈茹尤说,于是翻出些药,转身进屋去了我随手拿起张已经刻录好的游戏样本,不禁感慨万千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茹尤?这就是那个在网上被人们称做前途无量的少年黑客?有多少人知道,在他网上风光无限的背后,竟过着这样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这一代一股脑该是我们国家网络安全事业的后备中坚力量了,但此情此景,不免让我生出许多悲哀来
零点已过,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我突然发现,在我们生存的城市里,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告别旧的一天,而又在睡梦中迎接新的一天的大多数人们也都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但每当这时候,又有多少人会想到这些在夜里工作的人呢?象茹尤这样,为学习与生计奔命的人他才十八岁呀
一点钟了,可能已经安顿好了母亲,茹尤走了出来,依然没和我说话,径自走去开了电脑,为一款新上市不久的软件脱壳我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一款软件在他的十指间慢慢的去掉了各种限制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这小子的确不在我之下,但我同时也知道,做盗版并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黑客
是骇客,茹尤没回头,平静的回答,我跟你不一样,你们可以为了兴趣去钻研,说大些还算是什么爱国注意红客我不一样,我只是为了生存
影响学习了吗?
一点点吧,有不会的东西我通常找茶嫂给我补课的(注:茶嫂,绿茶的GF)
大学打算考哪里?
还不知道,你看我哪里有钱上大学
那就没有考虑过未来?
未来?未来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唯一能预见的,就是这款软件很快就会在长春的盗版商手中以4元价出手了茹尤这才转过头,茫然的看着我
当然,他也仅限于看着我三秒钟以后他已经又把头转回去了,没再说话我躺在门边一铺临时搭建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外面起风了,呼呼的把窗框子刮的哗哗乱响
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啊我说
没什么不寻常的,我每天如此
谁说你了,我在想对于我来讲,是很不平凡的
怎么?
没怎么几点了现在?
2点了,你去里屋坐会儿,马上要来客人茹尤把刻好的光盘从机器里抽了出来,起身收拾东西
"这么晚了谁还来?"
"别问,听没听过一句话,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你这小子真痞."我边说着,已经被他推进了另一间屋子.
"妈,这是我的物理老师,先过来坐会儿."茹尤把我拽到床边这样说.然后弯腰把弄乱的被子铺了铺,转身出去了.
这是另一间屋子,一间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屋子.虽然小,但是整洁温馨.茹尤的母亲似乎很累,勉强给我一个笑容:随便坐吧.我搬了把折叠椅,坐在了床边.床头上挤满了各式的药瓶,大部分已经空了.
"你不是杰明的老师,对吧?"(注:杰明就是茹尤)
"呃......是这样的,我..."
"我知道,"她打断我."你是黑客吧,杰明总跟我说的,他说你们做黑客的就是在电脑上抓罪犯的警察吧,政府给的工资也不少."
我苦笑,茹尤就是着牙膏内介绍黑客的吗?一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可悲:一个不懂电脑的母亲,满心欢喜的以为儿子为政府工作......不能想象,事实上,茹尤不被警察抓已经很幸运了,又提什么警察.
"杰明还跟我说,你们就是在网上的搭档.你以后可要多帮帮他呀,我听说做你们这行还可以保送上大学呢!"
"阿姨,您睡吧,太晚了,小心身体."我轻声道,言语间带有一丝倦意.书上说,这会引起一定的催眠效果.然而此时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这算不算是善意的谎言呢?这样一个母亲,我又怎么人心伤害她啊!
"咳...咳..."
"阿姨,您要水吗?"我问.
"恩..."
"您等着,我给你倒."我这样说着,开始四下寻找水壶之类的容器,但是没有找到.于是我推开门,问茹尤:"水放在哪里,你妈口渴."说这话的时候我同时看见了一个穿灰色风衣的陌生人和茹尤在一起.
"他是谁?"那人冷眼看着我,问到.
"哦,我的朋友,也是安全界的,很可靠."
陌生人没再说话,低头看着什么光盘,茹尤转身进去倒水,屋子里只有我和这个陌生人.尽管没说话,但我想他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敌意,下意识的往门边靠了靠.至于我为什么会产生敌意,我想我也搞不明白.
片刻以后茹尤出来了,陌生人说要走,茹尤把他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冲我笑了笑.
"一千七."茹尤说,"D这个软件,一千七."
我没说话,衣服也没脱就翻身躺下.说实话我真想大骂他一顿,让他哪怕是开一点窍也好.但是我没有.他这个人,一旦铁了心是决不回头的.
"累了一天了,脱了衣服睡吧.还能舒服点."茹尤说.我背对着他,不再答话.大概过了十分钟吧,在一声令人心酸的叹息声中,他关掉了台灯.一点一点的,就像被关掉的希望,把我和
他都抛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看看表,四点半.天快亮了.不知道明天-----不,是今天会不会又是沙尘暴呢?讨厌的天气.
我是早上决定走的,官舱鼠和绿茶都很惊讶.但还是来送我.茹尤说有课不能来了,我也没说什么,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回北京以后我有一个星期没有上网,我想把这些事用文字的形式表达出来.我不是很会写文字,所以可能看起来比较苍白吧.但写到最后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这个故事没有一个结尾,于是就一直撂在那里.直到不久前官舱鼠打电话给我,说了一件让我不爽的事,整个故事才有了一个结尾.
"尚书吗?告诉你个事儿,前不久茹尤被条子抓啦,虽然只是拘了几天就放出来,不过学校知道后已经取消了他的高考资格,现在他妈在住院,茶嫂给照顾着呢."
"你说这学校也是,开除了茹尤就能起到教育目的吗?放到社会里...咳,不说了,其实,咱兄弟们也是有责任的..."
我看了看表,四点半.天快亮了,今天北京是个好天气,不知道长春还在刮沙尘暴吗?讨厌的天气.
后记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它发出来.因为这又是一篇没有"入侵"的黑客小说.
有读者在网上跟我说,齐弈你的文章算不上是黑客小说,没激情,甚至连个基本的对立面都没有.
对于这点,我承认.许多读者反映并不是很喜欢我的作品.我想可能是我的行文路线有问题吧.然而
就我而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谓黑客文学,并不是人人可以理解透的,至少我至今还没大弄懂.
但有一点我相信,黑客文学是一个极广义的领域,它应该是由我们自由发挥的,而并非一种模式化的文字游戏.我希望我的作品可以给读者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共鸣,而非仅是一堆玄乎奇玄不切实际的
黑客对战等等,看了只觉得过瘾,却没从中领悟到什么.黑客也是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所以我笔下的黑客大多是些小人物,有的甚至小到仅仅为了生计而奔波.
我想我以后还是会写些文字吧,只是不会像现在这样频繁.
以上文字算做本文后记,也算是给网友们一个阶段性的交代吧.
齐弈
03/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