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coer
老实说,我不懂武功，一点也不懂。我是个厨子，怎么知道那些麻烦的武功秘籍？所谓高人老是说什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要我说，无非就是切菜，横着切，竖着切，只要刀功到位，咋样都成。我也不知道我这厨子怎么着就混出了厨房，走向江湖的。似乎是某天夜里我所在的厨房遭了盗。那该死的贼，哪里不好偷偷到厨房里来，你偷就偷吧，拿些红烧猪脚什么的去我又不会怪你你说你干吗偷了之后还放把火烧了房子呢，真是缺乏职业道德。总之，我出道于江湖完全是被迫，非自愿。我以案板上猪头的新鲜程度为名义起誓。
据说凡在江湖中闯荡的人都得有一两把刷子，否则很容易被人砍死，就和猪一样，如果只知道吃喝拉撒睡就会被做成猪头火锅，猪蹄宴什么的。我和猪最大的不同就是我除了会吃会喝会拉会撒会睡以外，还会一件兵器—菜刀。我象我是比较有个性的江湖客，因为我是走实力派路线的，比起那些整天白衣飘飘整成鬼影似的剑客，我的菜刀是独一无二的。想当年倚天剑屠龙刀闻名江湖，不过都是走花俏路线，最后还不得劈开了成废铁掏了里面的玩意才有所作为，由此证明，表面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再好的兵刃也不一定抵得过一把普通的菜刀。
至于武功吗，我最擅长快刀。就是平时砍乳猪时练出来的，那叫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我可以很轻松的把猪肉和猪骨头分离，连一滴血都不乱溅。其实这习惯比较变态，但我没法子，因为那时候我的老板娘有洁癖，不许我把猪血弄的到处都是。
说起我以前的老板娘，那就不得不提了。那叫一个美。龙门客栈里的金香玉见了她都得管她叫祖宗。尤其特别的是老板娘乖僻的很，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一，装扮独特，引领江湖潮流：老板娘最喜欢的穿着就是头顶菜叶，身披兽皮，脚踏草鞋，充分代表了大自然的万种风情和环保意识。令来者见其无不吐血喷饭崇拜不已。其二，洁癖严重，通常她都是用刚修完脚指头的手直接洗脸化妆加喝酒，但是却不准我们用只洗过一次的手煮饭做菜，充分证明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高级管理员必备素质。其三，武功一流，虽然我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她师从何门何派，但是从她轻而一举的用丝巾可以打死蚊子，喝酒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就知道她一定是个高手，所以不管她要求如何的挑剔我都忍耐住没有用菜刀砍她。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谁都有反抗暴力的本能，问题只在于有没有胆子付诸行动而已。
厨房被烧那晚老板娘也不见了。她常顶在头上的菜叶撒了一地。因此我怀疑她已经遭到不测。否则以她的爱美程度绝对是宁肯保住菜叶发型也不愿保住一颗毫无创意的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有了这个想法后却不觉得高兴，反而有种莫名的失落，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那么讨厌老板娘的。而且，我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她的变态。于是我决定，带着我的菜刀，闯一闯江湖，为她报仇。尽管我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谁报仇，不过管他的，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走一步算一步，谁怕谁呢。江湖上那么多英雄好汉都难逃死的命运，而我，不过是个厨子。我无谓。无畏。从容。
江湖里的人真是喜欢好勇斗狠。我一路上就看到了三起斗殴四起单挑五起争吵六次流血七次昏倒—女人被吓昏倒。其间我出手一次，因为迫不得已。那个可怜的女子被个屠户逼的要死要活，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拔刀相助。我的第一次英雄救美经历如下：路过一肉铺，见一弱小女子欲寻短见，一满身横肉屠户冲其狞笑：如果你还不还我债，就是死了也是我家的鬼，哈哈哈哈。我当时就想，爷爷的，笑得这么难听就甭笑了，现你牙齿白啊。恶心八拉的。于是我跳将上去，一把拎住那厮的领口，弄了我一手肥油，我义正严词的喝道：喂，杀猪的，我说怎么着我以前也算是你的半个同行啊，都是使菜刀的，你说你干吗做人这么菜真是丢我们菜刀的脸，你说你没事闲着杀猪不就得了干吗为难一弱女子，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何况我告诉你老兄你的牙齿多久没刷了，一开口一嘴黄牙到处喷油，这样是影响市容市貌也，实在太不应该了。那屠户听着听着脸就合跑马灯似的了，先是红了然后绿了最后就黑了，荡着一身的肥肉就冲我扑过来。我当时也没多想，因为那体格实在太熟悉了，简直和以前我宰的猪一个模样嘛，于是刷刷几下就把他给剐了，还是一滴血都没飞溅。当我自以为是的朝我救下的姑娘走去之后，我发现女人是个不可理喻的动物，因为那姑娘非但不感激我而且拿比看屠户更恐怖的眼神看我，呆愣半晌后发出凄厉的惨叫：杀人那，恶魔啊，鬼啊！！！！我倒，你救命恩人虽然说长的不够英俊潇洒你也犯不着这么损我吧。我当时就气岔了，这江湖真是个没天理的地儿，好人难做。
打那以后我就再没多管过别人的闲事。但奇怪的事，从那次以后，我走到哪里都会发现有人以惊恐的眼神看我，而且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个快刀杀人狂。我真是有口难辩，天知道我只喜欢杀猪做菜没有杀人的不良爱好。而当我陷入被流言包围的莫名孤独中时就分外的想念我那变态的老板娘，虽然她人很奇怪，但是，她绝不是听信流言的人，她一定知道我的为人。可惜，她死了。而且，我是为了帮她报仇才走这一趟江湖路的。结果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复仇未成留臭名。可惜我一介名厨，落了个菜刀狂魔的下场。
不记得是谁说过什么福兮祸兮之类了，反正意思就是有失有得。我发现江湖中的好处就是，不管你被传的多么惊竦，有多少人怕你自然有多少爱你。我以前当厨子的时候从没姑娘正眼瞧过我，而成名以后各种喜欢冒险的女人纷纷投怀送抱，不亦乐乎。每次我抱着那些女人的时候她们就会问我，爷，你师从何人，刀法为何如此精湛？使刀时实在很男人呀。我就说，我师从我老板娘，我以前是当厨子的。然后那些女人就会酥酥的笑，说，爷，你可真幽默呀，呵呵呵呵。后来她们要是再问我我就说，我师父是天下无双武功盖世的快刀猪太郎，东瀛武士来的。她们就说，哇，爷，难怪你的刀法这么诡异高超呢，真的奇人那，呵呵呵呵。
世间就是如此。有时你说真话可是别人就是不信，有时你说假话别人倒深信不疑。
后来，我是从东瀛来的武士这一说法就不胫而走，广为流传。搞的我也糊涂了，没准我以前还真是打那边飘洋过海来当厨子的。再后来，就有越来越多找茬的人，说什么要为武林除害。借口总是大大的有我就没闹明白你要砍人就直接砍那罗嗦个啥劲，白耽误工夫。所以我总结出来一条：那些衣冠楚楚的剑客大部分都只练嘴皮子工夫，你要真拿菜刀出来他们吓的一个跑的比一个快，而且跑了还不好意思说怕，非得说我太粗鲁拿菜刀砍人，他们不和我一般见识。搞笑。读书人就是和我们这些当厨子的不一样，本质是相同的说法换了听起来就是不同。我有些后悔以前为什么只看菜谱不读读死书舞经什么的，这会子也可以糊弄糊弄人充充文化人，骗更多更好的姑娘。
走江湖的时候我比以前更会喝酒了。也越来越难醉。越喝越清醒的时候我会感到莫名的感伤。呵呵。一个厨子的感伤。我的菜刀上已经从牲畜的血转化为人血，不知道算进化还是退化。老板娘要是还在，会对我说什么呢，还会怪我剁菜时声音太大吵着她睡觉吗，还会嫌弃我粗手粗脚不知道要洗三次手才可以进厨房吗。我突然发现，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老板娘了，在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死去，而她的仇人还不知道在何方。
厨子的生活原来如此美好。我开始想念起以往的单纯。我的菜刀虽然看上去还是厚重呆傻的样子不具备偶像气质，但是，我知道它已经不是一把纯粹的菜刀了。而我，也不再纯粹。
某一天。我在陌生的街角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顶着一头夸张的菜叶，行色匆匆。我当时就吓的呆掉，甚至连手里的菜刀也铿的落地。是她吧。除了她以外还有谁是这么的这么的这么的……变态。我爱的变态老板娘。
你的厨子来了。我冲着那个背影大声的吼叫，像个傻子一样朝她快跑。那一刻我喜悦无比，忘了身在江湖，我的菜刀掉在地上，被人拿走了，管他的，找到我的爱我就可以退隐江湖，回归我的厨子生活，回归我的单纯生活，多么的美好。终于，可以结束我的菜刀行。终于。我看到那颗顶着菜叶的脑袋回过头来。
我瞬间傻了。
爷爷的。那竟然是个男人。